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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章: 身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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嫁了三次,才算是嫁了個正常的男人。

方慧榮不過是方家的別枝,吃穿用度,都還不比邢苑在杜家的時候。

不過,她求的是過太平日子,後來還盼著自己能給方慧榮生一男半女。

誰曉得,老天爺總是不肯給她如願,一道聖旨下來。

平日裏,沒有享到主家的福,如今卻要被主家牽連。

方慧榮跟著父親一起被判了個斬立決。

婆婆聽聞噩耗,一病不起,才幾日光景就去了。

邢苑連哭喪的機會都沒有,就被統統像牲口一般,趕進了人市裏頭。

“方家的這一場劫數,我也有所耳聞,你逃過一死,卻是不易。”

“當時,查方家族譜,不知為何,我的名字居然沒有在上頭,於是上面徹查的人,只以為我是個通房,或者是個稍許體面的丫環,才被和那些下人一起鎖著發配出去。”

也沒有那個人惡毒心腸,非把她給供出去。

到了人市,相貌姣好的,多半會被窯子買去,推入火坑,那下場也不比死好多少。

“在人市,我被無意中過路的七爺贖身,再後來的事情,你也知曉了。”

“你說今天見到了鬼。”

邢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:“我在衙門裏頭,見到了方慧榮,雖然只是個側臉,可我怎麽會看錯。”

畢竟是同床共枕過的男人,雖說兩個人之間感情很淡,方慧榮對她也不如三少爺那般傾心傾力,她想過,平常人家的夫妻,不就是這般的模樣。

她要是再祈求太多,是要遭到天打雷劈的。

“我不會看錯的,那個人離我很近,要不是閔岳的手下將我拖走,我可以幾步就走到他面前去的。”

“那人在衙門裏,那地方尋常人也進不去,更何況閔岳住進去以後,連楚知州都不可能再安排人住進去,他得罪閔岳不起,還要小心翼翼地巴結著。”

“是,閔岳的手下去查過,除了兩個藥童和那位薛杏林大夫,並沒有其他的人。”

所以,她才說那是只鬼,怨氣不散的鬼。

來無蹤,去無影的。

她能看得見,旁人卻是見不到。

“就算真的是只鬼,你也不必怕他,既然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,他不會亂來的。”

邢苑低不可聞道:“他出現之後,我就被七爺抓住,投進了護城河,如果再讓我見到他一次,不知還會有什麽厄運等在前頭。”

“要是再出現一次,我會幫你抓到這只鬼。”

“不,不要。”邢苑的臉孔埋在枕頭裏,“他也是個可憐人,不要傷害他。”

“只要他不傷害你。”

只要不傷害邢苑,段磬自然不會出手傷他。

不過,就偏偏這樣巧,邢苑在這種非常時期,見到了前夫的冤魂。

就算是只冤魂,也應該來找他才是,他才是將冤魂的前妻拐走的人。

按照邢苑所言,有媒人,有聘禮,有雙親為證,行了周公之禮,她的名字如何會沒有進了族譜,如若是真,那麽邢苑就不能算正式嫁過方家。

不能算是方家的媳婦,方家的人。

沒道理說會有先見之明,保全了她的性命。

保全住她一個外姓人,有何意義存在。

“這會兒,想著說著,有些奇怪,我在方家的很多事情都已經模糊成一個大概的影子,明明才隔得不久,卻遠遠沒有在杜家的點滴那麽鮮明醒目。”

大概是日子實在太平淡,曾經,她還以為可以這樣混沌地過一輩子。

“青靈給你下了面條,不過都糊了。”

段磬不願意邢苑在冤鬼的事兒上,再耿耿於懷。

要尋仇,要報覆,要索魂,他都來者不拒,盡管沖著他就好。

“糊了也好吃,我還真是餓了。”

“我去給你熱一熱。”段磬三兩步到了竈間。

青靈想得很周到,竈火悶著沒有熄滅。

稍微撥一撥,火苗竄上來,段磬將面條回鍋,又加了一個雞蛋。

筷子撈起面條的時候,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。

面條太爛,順著筷子溜下去,他也沒抓住腦子裏的靈光一現。

邢苑胃口卻好,吃了大半碗爛面條,精神也恢覆了些。

段磬同她說了身子的狀況,又安撫說是華無雙答應過,會為她拔除寒毒,這些都不用擔心。

邢苑想一想才道:“你這樣貿貿然離開了許貴妃,真的沒有關系嗎?”

“她不會拿我怎麽樣的。”

“她可是皇上的寵妃。”脾氣又那麽不好,邢苑看著,平日裏一副高高在上的許四,見到親姐姐都縮了五成的氣勢,根本是說話聲音都不敢擡高。

“皇上的寵妃一直在換人的。”

段磬很是不以為然。

“那時候,她進宮了嗎?”

“進宮了,那時候還不是嬪妃,她也是後來才平步青雲,扶搖直上的。”

或者說,正是因為利用了他的便利。

邢苑的眼睛亮晶晶,雙手抓著被沿,盯著段磬看,笑而不語。

段磬低下頭來看看自己,才意識到邢苑在用話套他,一來二去的,他居然被套了進去。

“閔岳三番兩次,要對我說出你的身份,我不想聽他說,我要聽的是你親口告訴我。”

段磬在床沿邊坐下來:“真的想聽?”

邢苑點點頭:“師父也不肯說,要留著等你。”

“也差不多是該說的時候了。”

“原先不是時候?”

“怕說出來,把你嚇走了,多不好。”

“難不成,你和閔岳一樣,也是個侯爺?”

“他比我頭銜大,地方上的官員都知道有青衣候這樣一號人物,可又有誰知道我呢?”

“那是你不愛出風頭。”

段磬聽她每一句話都有意無意地向著自己,心中甜蜜,擡起手,拂了拂邢苑散在枕面上的烏發,手指穿過去,柔滑無比。

她真是得天獨厚,哪裏都生得好。

“我母親是先帝的長公主,碩鈺公主,她一輩子要強,卻嫁了個最不要強的駙馬,於是,她將希望都加諸於我身上。”

五歲的時候,聽聞江湖中的第一高手天機老人要收個徒弟,碩鈺公主親自帶著段磬上門拜師,天機老人已經先看中的閔岳的天資聰穎,不肯另收。

沒有其他原因,天機老人性子隨懶,不想教兩個。

碩鈺公主沒有多餘的話,她讓段磬跪在天機老人暫居的小屋門口,自己揚長而去。

段磬不吃不喝,足足跪了四天四夜。

五歲的小孩子哪裏熬得住,兩眼一抹黑,就直接暈倒了。

醒過來的時候,見著天機老人笑瞇瞇的臉,指著閔岳讓他喊師兄。

話裏話外,很是賞識他年紀小小,卻這般有毅力,定然能夠將他的本事都學好學全。

果不其然,前三年,閔岳還處處高於他一頭。

到了第四年,段磬奮起直追,迎頭趕上。

第六年的時候,閔岳已經在過七十招時,露出了敗象。

他整整十年不曾回家,不是師父不放人,而是母親不允許他回家。

學無所成之前,家裏沒有他這個人。

母親的鐵石心腸,變相成就了他。

十五歲的時候,閔岳自知今生今世都不會是他的對手。

天機老人帶著他轉了大半個江湖,然後將他送回天都。

站在公主府門口,段磬覺得又陌生,又膽怯。

書本裏說的,近鄉情怯便是這個意思。

他不肯放開師父的衣袖,天機老人笑著卻說,又不是永別,不過是小小的分離,師徒之間,自然會很快相見。

他信了,他松開手,他敲門了公主府的門。

見到的母親依舊那般,清泠泠的外表。

他卻驚覺地發現,母親的雙鬢居然已經斑白一片。

十年,他從幼童成長為少年。

而母親,老了。

母親開口問的第一句話,他都記得。

“你可以回來了嗎?”

不帶一絲情感,完全不像是分離十年的母子。

段磬很是自豪地點了點頭:“師父說,除了他老人家,我已經沒有對手。”

母親露出很淡的笑容,伸出手來,摸了摸他的頭頂:“你都長這麽高了。”

他那時候,已經比母親高出整整一頭,卻覺得那只手很是溫暖,舍不得離開半分。

段磬說到這裏,眼神悠遠,看著窗外寧靜的夜色,不知想起什麽往事。

邢苑在心底細細嘆息。

她一直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,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來歷。

都說先帝在世時,最寵愛的公主就是長公主,於是,連挑選駙馬,都不由先帝做主,而是交給了長公主自己。

她在聽到這些民間傳聞時,還很是羨慕,覺得長公主必然能夠但求一心人,白首不相離。

真相,卻永遠沒有想得那麽完美。

“我沒有任何的爵位頭銜,母親去向皇上,也就是她的弟弟請求,不要給我任何的加封。”

“那是為何?”

“因為,她不是不要,而是等著我一鳴驚人。”

段磬回過身來,沖著她一笑:“說出來也不過如此,我也並不比別人多三頭六臂的。”

邢苑聽出來,他的話俱是安撫。

碩鈺公主這樣的性子,如何肯讓兒子娶一個平頭百姓。

而且還是個名聲狼藉的小寡婦。

她想到華無雙的話,閔岳的話,天機老人的話。

她與段磬,怕是還有很長一段崎嶇路要慢慢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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